2010年1月6日 星期三

重案組黃Sir網上版:毒蛋糕

三名孩子已安詳入睡,發出均勻有致的呼吸聲,雖然五月天時,但兩貞仍逐一為他們蓋上薄被。
不論寒暑,兩貞總要待三名孩子入睡後,自己才可安睡,而在孩子起之前,她已為孩子打點好一切——雖然年紀最小的孩子,今年亦已經十五歲。
兩貞遲睡早起,只因她難再忍受在雙人上獨睡的滋味。
雙人頭對上的牆璧,原掛貞與她丈夫張漢明的結照,但在兩年前,照片卻無故「失了」,現時牆上只留下一個方形痕跡。
那個淡淡的相架痕跡,就像兩貞與張漢明的婚姻一樣,有形無實。
在雙人上輾轉反側,兩貞無法說服自己進入夢鄉。
只要一閉上雙眼,兩貞的腦海就重現那令她難以忍受的一幕……

暮暮三月,黃梅天時令人渾身不舒服,兩貞將屋內的家具抹了一次又一次,可是卻無法令家具回復乾爽。
當兩貞在房內一心一意抹頭櫃時,廚房突然傳來一連串摔破東西的聲音,兩貞立刻丟下抹布,到廚房看個究竟。
對家庭主婦來說,廚房就是她們的王國,可是,如今兩貞卻看見她的王國被弄得一塌糊塗,慘不忍睹。
放置調味品的五味架已翻倒在地上,分不清甚麼是鹽,甚麼是糖,而闖下這個禍的一隻小老鼠,卻蹲在一瓶打破的茄汁旁邊,好奇地看兩貞,絲毫沒有逃走的意思。
直至兩貞將一柄菜刀擲向牠時,牠才知道此地不宜久留,一溜煙地竄入室內,轉眼就不知所終。
「我要殺死你!我要殺死你!」兩貞歇斯底里地叫道。

四月一日,愚人節,早上。
「收掛號信!」郵差在門外大喊。
在小字條上簽了名後,兩貞接過掛號信,雙手禁不住抖個不停,淚水亦在眼角滲了出來。
「他……他真的寫信給我,這次他沒有騙我!」兩貞高興得就像中了六合彩一般。
兩貞清楚記得,在今年一月五日,她的丈夫張漢明離家時對她說:「六四事件已告一段落,我在要回去看攪製衣廠有沒有問題,如果沒有問題的話,我很快就會回來了!」
「你騙我!要不是因為六四,你也不會回來,我今次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走的了!」兩貞聲淚俱下地哀求。
要不是兩貞走廊拉拉扯扯,張漢明早就把她甩開,一走了之。
可是,在眾目睽睽之下,張漢明只得用軟功,柔聲對兩貞說:「如果我一時間回不來,我一定會盡快寫信給你!」
聽到「寫信」這兩個字,兩貞心神一盪,扯張漢明衣服的雙手一鬆,張漢明趁機擺脫兩貞纏擾,沿樓梯跑下街去。
「明,你很久沒有再寫信給我了。」兩貞痴痴地站在走廊,像是伓知張漢明已離她而去……
信封,是大陸人通常用的信封。
郵票,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郵票。
郵戳,是汕頭人民郵政的郵戳。
「阿明的製衣廠在汕頭,這封信一定是他寫給我的。」兩貞將信封看了又看,就是捨不得把信拆開,她心中甜絲絲地想:「阿明總算沒有忘記我,他還是對我好的!」
這封信,把兩貞的思緒帶回二十年前。那一年,兩貞二十歲,在一間製衣廠的版房任職,甚得廠長賞識。
兩貞雖然貌不出眾,但由於有一顆與人為善的心,人緣極佳,裙下之臣亦不少。
「阿貞,下個月你就二十一歲了,是法定成年人,婚姻大事不用父母作主,可以自己決定了,你究竟揀定了沒有?」製衣廠領班紅姑取笑兩貞。
「紅姑,你又笑我了,我一早就話唔嫁啦!」兩貞說時,雙頰已泛起紅霞,似乎被紅姑說中了心事。
「唔嫁?」紅姑用手指輕扭兩貞的臉龐,笑說:「你唔係唔嫁,而係唔知嫁邊個?是不是?」
紅姑的確說中了兩貞的心事,單在製衣廠,已有三人向她展開熱烈追求,這三個人各有優點,令兩貞難以抉擇。
「做夫要講緣分,」紅姑擺出救世主模樣:「我識得一個相士好靈,佢話我雞年出嫁陣,我都未阿龍(紅姑丈夫),點知,唔夠三個月,我就嫁畀佢,重差三個禮拜先至過雞年。」
紅姑把那名相士說能知過去未來,令兩貞也心動起來。

一半仙。
一半仙的真名叫胡志滔,不過,當他發現一半仙這三個字令他財源滾滾而來的時候,他就索性叫自己一半仙。
一半仙掛起相學名家這塊招牌已有好幾年,在各類上門討教的善男信女之中,他覺得最容易應付的,就是女性前來問姻緣。
兩貞與紅姑此刻與一半仙對坐,由於紅姑一進門就說:「一半仙,我的朋友兩貞想問姻緣幾時到?」
一半仙的師傅說過,來問姻緣幾時到的,多數是姻緣已到,只不過不知擇誰而已。
既然心中有數,一半仙裝模作樣一番後,對兩貞說:「雖然話千里姻緣一線牽,但遠在天邊不知近在眼前,邊個對你好邊個對你唔好,你細心想就知。」
「一半仙,最慘就係三個都對兩貞咁好,令到佢唔知揀邊個好?」紅姑被一半仙套出說話來。
一半仙很容易就套出三人名字,於是作狀合指一算說:「才子配佳人,恭喜,恭喜。」
「一半仙,咁究竟係邊個?」紅姑較兩貞更心急。
「天機不可洩漏。」一半仙故作神秘地說。
兩貞及紅姑雖然實際上不能從一半仙口中知道些甚麼,但她們卻為一半仙十分靈驗,因為一半仙知道有三個人追求兩貞(其實是紅姑說的),又知道三個人與兩貞的同事(近在眼前)。
現在,最困難,是哪一個人是才子?

五月三日,兩貞二十一歲生日。
兩貞回到工廠,見版房的辦公桌上已放一大束鮮花,是十一枝紅玫瑰。兩貞知道,這是送花的人向她表達愛意。
有人說,鮮取能打動女人的心,而兩貞的確深受感動。
在兩貞陶醉在幸福中時,第二束紅玫瑰又送到版房給她。
收到第二束玫瑰花後,兩貞的熱情反而冷卻了,她心中想:「怎麼又是玫瑰花,難道不可以有些新意嗎?」
「兩貞,生日快樂。」張漢明走進版房,對兩房說。當他看到那兩大束玫瑰花時,臉色猝然一變,神情有點不自然。
「多謝你,阿明。」兩貞禮貌式回應,看見張漢明手中沒有鮮花,她才鬆了一口氣。
「送給你的,生日快樂。」張漢明把生日賀咭交給兩貞,垂頭喪氣地走了。
張漢明很後悔沒有送花給兩貞,一張生日賀咭又怎敵得過一束紅玫瑰。

兩貞打開生日賀咭時,才發現咭內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讚美字句,每一字,每一句,都令兩貞心如觸電。
這是兩貞收的第一封情書,她看了一遍又一遍,人也幾乎融化了。
放工後,一班人為兩貞慶祝生日,尚然少不了她的三名追求者。
三人都爭送兩貞回家,如果,出乎三人意料之外,兩貞主動叫張漢明送她。
在的士後,兩人雖然保持距離,但雙方彷彿聽到對方的心跳。
「多謝你的賀咭,你所寫的,都是真的吧?」兩貞說時,臉已紅得炙手。
兩貞情深款款地看張漢明,趁的士轉彎的時候,借勢移近張漢明,消除了兩人中間的距離。

當收到張漢明的第五百封情書時,兩貞已決心嫁給他。
婚後,兩貞再沒有收到情書,心血來潮的時候,她會取出那些昔日情書細看,對比信中內容與現實生活,兩貞親身感受到甚麼是說一套做一套。
婚後兩年,長子恩德出世,翌年,次子恩培誕生,一年後,再添幼子恩照。
連續三年不停生育,不但令兩貞較實際年齡衰老,更令家中經濟陷於困境。
雖然生孩子是張漢明的意思,但當家中經濟陷入困境時,他卻埋怨兩貞,而且不單是他,連他的家人對兩貞也沒有好感。
兩貞愈去討好他們,愈令他們覺得討厭,令兩貞的精神飽受困擾,需服食安眠藥才可以入睡。

一九八四年,香港不少製衣廠遷入大陸生產,張漢明在失業與隨製衣廠到大陸工作之間,選擇了到大陸工作。
自從到了大陸工作後,張漢明就很少回家,而兩貞對張漢明在大陸的生活,基本上是一無所知。
一九八七年,張漢明對兩貞說,由於與朋友在汕頭合資開製衣廠,所以會有一段長時間不回港。
兩貞曾說要到大陸助張漢明處理廠務,但張漢明以三名兒子需人照顧而拒絕。
在大陸設廠後,張漢明一年難得有幾次回家,每次兩貞都極力挽留張漢明,但都不能如願。
一九八九年六四事件後,張漢明恐怕大陸政策有變,不敢在大陸逗留,返回香港。一直至九○年一月五日才再前往大陸,之後就再無音訊。

兩貞用剪刀小心將信封剪開,取出信紙。
那封信不是張漢明寫給兩貞的,兩貞也不知寫信給她的是甚麼人,因為這封信的署名是陳大川。
雖然這灴是張漢明所寫來的信,但兩貞還是看了一遍又一遍,因為陳大川在信中告訴她,張漢明在大陸與一名叫吳麗芝的女人相宿相棲。
「……如果不是張漢明橫刀奪愛,吳麗芝已答應嫁給我,他既然有了你,何以又破壞我的好事。」
「我經過一段時間打聽,才知你是張漢明的妻子,我相信你也是被張漢明欺騙了,所以我才寫這封信給你。」
「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說話,你大可親身來一次,他們就在汕頭市梅園第二十八幢五×三室同居。」
「你只要去到那,就一定可以捉姦在,雖然吳麗芝受了張漢明欺騙,但我還是愛她的,只要你令他們分開,吳麗芝一定會回到我身邊。」
「這事,對你對我都有好處,希望你能立刻採取行動,到了汕頭,你可來找我,我可以將他們交往的來龍去脈告訊你……」

一九九○年四月十五日,兩貞隻身抵達汕頭,與陳大川見面。
「吳麗芝今年二十四歲,是澄海縣西門鄉人,高中文化程度,和我是同學。」陳大川說時,十分惆悵。
「吳麗芝長得十分漂亮,中學畢業後,在澄海西門力偉製衣廠工作,這間製衣廠是一名姓蔡港商投資的,而這間製衣廠就由吳麗芝及另外五名鄉民承包。」
「一九八七年,蔡姓港商與當地政府所簽的合約己滿,製衣廠交還政府經營,而那名港商則計劃在汕頭市設廠。」
「由於麗芝過往的工作表現出色,姓蔡廠商邀她協助打理新廠。她本來已答應了,栗嬭是張漢明的出,也不會弄至今日田地。」
「張漢明原本在另一間製衣作,與政府的人混得不錯,政府的人叫他接手包力偉製衣廠。」
「張漢明自知無法打理這間製衣廠,但又想搏一搏,當他知道吳麗芝的才幹後,便極力挽留她。」
「也不知張漢明用甚麼法子,竟然真的把吳麗芝留下來。」

吳麗芝最初對張漢明沒有甚麼印象,只知道他接手受包力偉製衣廠。
「吳小姐,你留下來幫我打理製衣廠好嗎?」張漢明說時,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吳麗芝的俏臉,把她瞧得渾身不自然。
「我已簽應了蔡先生去幫他,」吳麗芝說:「況且,你既然承包這間製衣廠,一定有自己的班底,自然用不我了。」
「吳小姐,你太抬舉我了,」張漢明說:「我唯然做了多年製衣廠,但現在亦只不過是熨部主管,栗娥打理一間製衣廠,我是沒有能力的。」
吳麗芳在打理製衣廠期間,遇到不少自吹自擂的香港人,像張漢明這樣坦白的,還是第一次遇上,不由添上幾分好感。
「我其實也幫不到你甚麼的。」吳麗芝這樣說,無疑表示有商量餘地。
「吳小姐,我知道這間製衣廠是你一手一腳建立起來的,期間亦吃了不少苦頭才將困難克服,」張漢明說:「難道你對這間製衣廠完全沒有感情嗎?」
「我是一個門外漢,你也不想你辛辛苦苦建立的製衣廠,敗在我的手上吧!」張漢明這番話,深深地打動了吳麗芝的心。
「吳小姐,我於一九六二年由這去香港,以為可以很快就賺到錢,衣錦還鄉。」
「可是,我在香港二十多年,一直都沒有一份長期工作,好不容易在一間製衣廠工作了幾年,製衣廠又搬到大陸,我為怕再失業,只得隨製衣廠回來工作。」
「我辛辛苦苦儲了幾年錢,才能夠與朋友承包這間製衣廠。」
「我今佃已四十多歲了,至今仍一事無成,我自己說出來也覺得慚愧。」
「如果承包這製衣廠失敗,我這一生就再沒有希望了。」
張漢明說情辭懇切,終於說服了吳麗芝留下來。
原本張漢明要吳麗芝任副廠長的,但她恐惹人閒言,只答允任技術員。
吳麗芝雖名為技術員,但其實是代張漢明打理廠務及行政工作,不過,一切政策仍由張漢明決定。
由於張漢明一連作了幾個錯誤決定,令數批製成品因不合買家規定而遭退貨。那批貨積存在貨倉無發售出,令製衣廠資金周轉不靈。

「阿芝,今日已是精期,但我又無法籌到錢,怎麼辯?」張漢明氣急敗壞地對吳麗芝說。
其實,不用張漢明說,吳麗芝也知道製衣廠周轉不靈。
聽見張漢明直呼自己名字,吳麗芝心中有點異樣,她說:「張先生,我以前承包製衣廠時賺了一筆錢,我先拿三萬元給你周轉,日後你再還我吧!」
藉這筆錢,張漢明終於度過難關,而那數批退貨,在吳麗芝的交涉下,亦能售出套現,令張漢明更感激吳麗芝。
自此,吳麗芝感到張漢明對她的態度十分曖昧,甚至寫情書給她。
吳麗芝這時已有男友,她的男友叫陳大川,是讀書時的同學。
吳麗芝與陳大川的感情本來已十分穩定,但自收到張漢明的情書後,她將兩人比較,發覺張明的優點較陳大川,唯一令她感到猶豫的,是張漢明年紀較她大十六年,而且在香港還有妻兒。

一九八七年八月十五日,張漢明與吳麗芝吃過晚飯,駕車載她返家途中,突然將車駛入一處偏僻小樹林,向她表白心跡。
「阿芝,我已深深地愛上你了。我知道如果沒有你的話,我一定難以活下去!」張漢明緊握吳麗芝雙手說。
張漢明單刀直入的說話,令吳麗芝心如鹿撞。
事車錹,與張漢明相處了一段日子後,吳麗芝已對張漢明漸生好感。
漢明見吳麗芝低頭不語,隨即說:「阿芝,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愛,我發誓論要付出多少代價,我也要得到你!」
「阿明,這是不可能的!」吳麗芝把頭搖得如鐘擺一樣說:「你是有婦之夫,我又怎可以嫁給你呢?」
除此之外,吳麗芝亦考慮到兩人帛勾年紀相差了一大截,如果答應張漢明,一定會遭到家人反對,而且亦會被親戚朋友責怪,不能抬起頭來做人。
況且,她與陳大川已拍了四年拖,她一直認為嫁給陳大川是遲早的事,而她的家人亦已將陳大川視作家中一分子。
「阿芝,你再考慮一下吧,我會等你答覆的。」張漢明垂頭喪氣地說。
張漢明向吳麗芝示愛雖然碰了軟釘子,但他沒有放棄,反而故技重施,發動情書攻勢。
「……我雖然有老婆及三名兒子,但他們不是我倆之間的障礙,我已與我的老婆提出離婚,雖然她現在還沒有答應,但她最終會想通的。」
「阿芝,我們相識,是由上天安排的,否則,我們又怎會遇上?」
「阿芝,你知道嗎?我奎十六歲那年離開這那一天,你剛巧在這誕生,如果不是有緣的話,我們又怎會在二十八年後的今天在這遇上,這難道不是上天安排嗎?」
吳麗芳反覆咀嚼張漢明的說話,發覺他又可憐又可愛,加上經過一段時間交往,正所謂人非草木,誰能無情?
在一個月明星稀的秋日晚上,吳麗芝終於與張漢明發生關係,兩人其後同居。

吳麗芝與張漢明同居後,很自然地疏遠陳大川。
陳大川曾追問原因,但吳麗芝以一句性格不合回絕,令陳大川十分氣憤。
祇終包不住火,在陳大川鍥而不捨地追查下,終揭發吳麗芝與張漢明已共賦同居。
陳大川曾相約吳麗芝說明一切,要求她離開張漢明,回到自己身邊,但吳麗芝報以一聲冷笑,拂袖而去。
陳大川見無法說服吳麗芝,於是轉而向吳麗之家人埋手。
他知道吳麗芝的家人是十分看重面子的,絕對不容吳麗芝與一名有婦之夫同居。
陳大川估計沒有錯,當吳麗芝的家人知道她與張漢明同居後,立刻採取行動,捧打鴛鴦。

一九八九年,還有十多天就是農曆新年。
吳麗芝的兄長帶同五、六名親戚朋友,氣沖沖地抵達力偉製衣廠,當時張漢明不在廠內。
「哥,甚麼風吹你來?」吳麗芝還不知道大禍臨頭,如好客的女主人般招待這班來意不善的人。
啪!啪!吳麗芝的兄長沒有答話,先來一下左右開弓,由於他出手甚重,把吳麗芝打倒在地上,呶角更滲出血來。
「哥,你……」吳麗芝一向倔強,雖然這兩巴掌令她痛切心脾,但她卻沒有掉下一滴淚,只用迷惘的眼神望她的哥哥。
「你幹的好事!我們一家的面子都給你丟光了!」吳麗芝的兄長怒火沖天地說:「張漢明那個混蛋在哪?我要剝了他的皮!」
這時,吳麗芝已明白她的哥哥為何如此憤怒,她知道如果張漢明在這時出現的話,一定會被揍得半死。
張漢明沒有出,吳麗芝的苦苦哀求更惹怒了她的哥哥。
結果,吳麗芝被毒打了一頓,臉部及身上多處被打得又青又腫,以致要入院治療,並留院了十多天。
事件發生後,張漢明怕受皮肉之苦,匿藏起來,在農曆年初一,才偷偷到醫院探望吳麗芝。
「阿芝,我沒有用,連累了你。」張漢明撫吳麗芝的傷口說。
吳麗芝沒有說話,只是不斷飲泣。
「阿芝,這是我的錯,雖然我矢沒有你我會生不如死,但要你受苦,更令我痛心,我們還是分開吧!」張漢明說時,已經淚流滿面。
眼淚,不單是女人的武器,男人流起淚來,威力更大。
「不,我寧願被打死,也不會離開你!」吳麗芝說完,與張漢明相擁痛器。
吳麗芝的兄長捧打鴛鴦,反而更堅定兩人的愛。
難道,這真是一段孽緣?

吳麗芝的家人知道用硬功弄巧反拙,於是用釜底抽薪計,除鼓勵陳大川積極展開攻勢外,又為吳麗芝介紹男朋友。
可是,吳麗芝卻視其他追求者如無物,愛定了張漢明一個。
吳麗芝的父親見女兒敗壞家聲,令他成為親友的笑柄,一怒之下,與吳麗芝脫離父女關係,把她逐出家門。
為免再加添家人的賽怒及避開閒言閒語,吳麗芝在八九年五月,用十五萬四千元人民幣,購下汕頭市梅園二十八幢五×三室,與張漢明同居。
此時,張漢明的母親蔡×已知道兒子與吳麗芝的事,她不但沒有反對,更一力促成兩人。
當梅園新居入伙時蔡×更為他們主持「安」儀式。
按照潮汕入傳統,舉行過「安」儀式後,就算承認了兩人的夫妻關係。
到了這個時候,吳麗芝總算有了「名分」,現時唯一要解決的,就是如何令兩貞同意與張漢明離婚。
「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!」蔡×向兩人保證,一定會令兩貞與張漢明離婚。
自此之後,蔡×就經常往返香港與汕頭之間,並在梅園小住(上址有兩房一廳,面積約七百呎)。除照顧他們起居飲食外,更經煲湯給他們喝。
由於蔡×給了吳麗芝「名分」,吳麗芝一直都她為家婆,無論大小事情,都與蔡×商量。
吳麗芝才貌雙全,加上對蔡×言聽計從,更堅定蔡×要兩貞與張漢明離婚的決心。
「只要她肯與阿明離婚,我願意給十萬元予她!」吳麗芝說。

一九九○年四月十六日,兩貞在陳大川帶領下抵達汕頭碼頭,看見張漢明與吳麗芝親密地登上一部客貨車,於是截了一部的士尾隨跟蹤。
兩貞跟蹤兩人到梅園,乘兩人入屋時衝入屋內,看見蔡×已為兩人準備好早餐,不由心頭大怒。
「原來你也知道這對男女在這,難怪你一直想我與阿明離婚!」兩貞指蔡×破口大罵。
張漢明與吳麗芝心中有愧,呆在當場,不知所措。
「兩貞,既然你知道就最好了。」蔡×氣定神閒地說:「阿芝是我的媳婦,你如果看不過眼,就去撞牆死!」
「阿明是我的,你們不能夠這樣做!」兩貞歇斯底里地說道。
「兩貞,我警告你不要再到這騷擾他們,否則我有得你好看!」蔡×用嚴峻的口吻對兩貞說。
兩貞勢單力弱,加上一向懾於蔡×的威勢,只得傷痛地返回香港。

兩貞懷一顆破碎的心及滿腔失望由汕頭返港,她哭了一遍又一遍,不知如何是好。
長夜漫漫,兩貞在上輾轉反側,總是無法入睡。
在有冤無路訴的情況下,兩貞決定將事情公諸於世,要社會人士為她主持公道。兩貞決定寫信給報館,述說她的慘況。
以下是兩貞那封信的全文,其中不宜公開部分以××代替,由於該信有不少錯字、別字,以方便理解,括號內的才是正字。

請求你們,幫我登這封信,我很多謝你們。
事情法(發)生在十六日,四月,九○年,在汕(汕)頭梅園二十×幅(幢)×號門五樓×××室。我十五日坐夜車,十六日七時到汕(汕)頭碼頭,看到隻狐狸精在碼頭等×××,我跟蹤他們到梅園樓。
我親眼看到,死八婆××煮早餐給對狗男女吃,我問××你為甚麼這樣做。××說:「××買樓,我住在××間屋是很平常的是(事)。」我說:「你同隻狐狸精一齊住就不平常,然在我面前承認隻狐狸精做××。」××說:「我××有本事娶多個也不過分。」我說:「可息(惜)×××不是××的老公,是我兩貞的××,你沒有權叫×××這樣做。」××說:「我要這樣做你又點樣看不過眼,不順氣的話,你就去撞牆死。」××還要恐嚇我兩貞,要我保右(佑)對狗男女平安在梅園住,對狗男女住得不好的話,在香港對我兩貞不利。死八婆××說,屋簷水點點滾,一點也不會滴錯。你說德(得)對,你的前夫拋棄,你今日讚承(贊成)你××來拋棄我,你帶×××去嫁×家婦。
願(原)本我要放過×××,你恐嚇我,我決定不放過你××,你叫我去死,我兩貞死××也要死。
屋簷水現在滴在我兩貞身上,我是個受害這(者),我不願將來三個媳婦也是個受害人,跟××你嫁兩次。我根(很)不願親眼看到三代都是衰人,滴在我身上,我要連根也要拔起,臭坑出臭草。××是個油艇(瓶)仔,將來遺傳到我的孫也是油艇(瓶)仔。
是××你逼我這樣的。
我知道,我三個兒子是冇孤(無辜)的,死八婆××,在我耳邊說過三次這句話,屋簷水點點滴,一點也不會滴錯。我想到這句話,我的決心很大,加強我的決心要帶三個仔走,將來的事好與壞誰會知道,誰會古(估)到。
××娶我是(時)說,絕不會跟他生父一樣,故代的人說得不錯,屋簷水點點滴,一點也不錯。
二十、四、九○
痛苦人兩貞絕筆

兩貞寫好這封遺書之後,用一個信封裝好,信封面寫上一間報館地址,並貼上郵票。
兩貞打算,當她下定決心時,就會將這封信寄出。
五月三日,兩貞四十二歲生日。
兩貞曾打電話到汕頭給張漢明,希望他能回港為她慶祝生日。
兩貞曾打電話到汕頭給張漢明,希望他能回港為她慶祝生日。
「明,我知道就算留得住你的人,也留不住你的心,」兩貞強忍心中悲痛說:「你要與我離婚,我亦無可奈何,不過,我希望你可以與我度過這個最後的生日。」
知道兩貞肯與他離婚,張漢明疑信參半,他恐怕其中有詐,於是與母親蔡×商量。
蔡×建議漢明暫時不要異港,待她與兩貞說明白後,才作決定。
五月三日下午,蔡×到秀茂坪順天鄒天池樓一一○二室找兩貞。
兩貞開門見到蔡×站在門外,已心中有氣,不讓她進入屋內,兩人發生激烈爭吵。
其後,蔡×離去,但很快就連同兩名兒子折返,並強行入屋,要兩貞向蔡×道歉。
兩貞無奈,只得斟茶認錯。
「你說有與阿明離婚,是不是?」蔡×問兩貞。
「是。」兩貞說。「怎麼不見阿明回來?」
「兩貞,阿明伯你騙他,所以由我先來問清楚。」蔡×說。
「我從來都沒騙過阿明,」兩貞委屈地說:「怎麼他不相信我!」
「兩貞,你不用耍花樣了,如果你肯和阿明離婚,你就在這份協議書上簽字吧!」蔡×拿出一份文件,放在上。
那份文件的內容是:「我兩貞願與張漢明離婚,決不食言。」
那份明是一份「休書」,兩貞想不到蔡×竟有此一。
「兩貞,你簽了字,阿明就會回來辦手續。」蔡×說。
兩貞狠下心腸,在「休書」上簽了字,蔡×洋洋得意地拿那份「休書」揚長而去。

五月六日,張漢明由大陸返港,立刻拉兩貞到律師樓辦離婚手續。
兩貞知道與張漢明的感情已無法挽回,決定要令一家人走上絕路。
當日下午,兩貞到街市買了一些製蛋糕材料,說要烘製一個蛋糕給各人在翌日做早餐。
最褊,兩貞打算把儲起來的安眠藥放入蛋糕內,待各人吃後入睡再逐人勒斃,但當她瞥見牆角的一碟老鼠藥仍完封不動的時候,她就打消原意,拿起那碟老鼠藥,倒進製蛋糕材料內。
凌晨時分,陣陣蛋糕香味從單位傳出,令整條走廊也香氣四溢。
焗好蛋糕後,兩貞回房睡在丈夫身旁,珍惜這最後一夜。
翌日早上,兩貞將蛋糕切成五份,給丈夫張漢明及三名兒子每人一份,又拿出混有安眠藥的橙汁給他們喝。
安眠藥的藥力較老鼠藥發作得更快,各人因感到疲倦,回房睡覺。
兩貞以為老鼠藥失效,用布帶將各人逐一勒死,並把張漢明一截性器剪下,放進水廁沖走。
當兩貞折返廳中時,猛然記得還沒有把那封遺書寄出,她本來打算自行將信寄出,但又怕她離開後,丈夫及兒子「死而復生」,到時就功虧一簣。
兩貞想了好一會後,致電給替她的三名兒子補習的老師陳×鳳。
陳×鳳是兩貞的親戚,當她接到兩貞的電話,叫她代寄信及將七萬元和一批珠寶存入兩貞一姨甥戶口時,已感到可疑,但仍不以為意,反正兩貞經常都有異常舉動。
兩貞待陳×鳳走後,想取蛋糕來吃時,才發覺那件蛋糕不見了。
沒有了毒蛋糕,兩貞一度感到徬徨,其後才想到割脈自殺,並喝下混有安眠藥的果汁,昏倒在廳中地上。

五月七日晚上,陳×鳳如常到達張家,打算為張漢明的三名兒子補習,但卻不得其門而入,又見屋內沒有亮燈,感到事有可疑,於是通知兩貞的胞姊。
兩人商量後,決定報警。
警方及消防員於晚上十一時左右撬門入屋,發現張漢明及三名孩子分別陳屍房內,面上用毛巾蒙。
兩貞則躺在客廳地上,右手脈門被利器割傷,已失去知覺。
警方在現場檢獲一封信,內容是要求社會福利署將他們一起火葬。
此外,在廚房門口處,發現兩大三小老鼠,均已四腳朝天,附近則有一件遭老鼠噬過的蛋糕。
法醫官檢驗四具屍體後,發現他們的血液含大量安眠藥,令到他們昏睡。
雖然四名死者都有中毒跡象,但幼子恩超是人勒死,其餘三名死者是窒息致死,男死者的性器官有一部分被剪斷。
兩貞被送到聯合醫院,經急救後已度過危險時期。
警方於五月八日將案列為四兇殺案處理,負責調查此案的探員,亦已開始貞錄取口供。
警方及政府化驗師在案發翌日仍在兇案單位調查。
化驗師在單位內檢走一批證物,包括兩瓶液體、回鄉證、回港證、一瓶藥水、一個手袋、一醫生咭、多個銀行存摺、一數吋厚十元面額紙幣、一包金飾等。
死者張漢明胞兄及兩男兩女親友,在探員陪同下到紅磡殮房辦理認屍手結四,事後各人離去,不發一言。
在兩貞被捕同時,張漢明的父母及二弟已乘飛機回澄海西門鄉,他們目的是接管力偉製衣廠及張漢明四父子料理後。
五月十日,蔡×約是吳麗芝到澄海縣城一間旅社,告知張漢明的死訊。
吳麗芝知道這個消息後,呆若木雞。她不能接受這個事實,不斷地說:「不會的!不會的!」
「阿芝,我今次趕回來,是與你商量阿明四父子的身後事。」蔡×不理吳麗芝的反應,自顧自地說。
「阿明的遺體運回來時,將不會封棺,讓你能見他最後一面。」
「阿明的遺體定在十五日運回來安葬,你既是他的人,那日要穿上黑裙,以未忘人身分主持葬禮。」
「阿芝,你以後的生活,由我們照顧。」
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,你有沒有懷了阿明的骨肉?」
這時的吳麗芝,精神已陷於崩潰邊緣,她對蔡×說,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懍孕。
蔡×對吳麗芝說了上述一番話後,就打發她離去。
吳麗芝如行屍走肉般回到梅園,這時,她的家人已在製衣廠方面聽到消息,恐吳麗芝會做出事,四出找她。
當吳麗芝返抵梅園時,他的哥哥已在門外等了個多小時。
「哥,阿明死了!」吳麗芝說,撲倒哥哥身上,痛哭失聲。
也不知哭了多久,吳麗芝才止住哭聲。
她眼中已無淚,因為淚已流乾了。
吳麗芝的家人怕她會做出事,幾兄妹輪流到梅園陪地,寸步不離。
五月十五日,張漢明四父子遺體運抵澄海,四具棺木均已密封。
當吳麗芝發覺無法見張漢明最後一面時,她激動得撲在棺木上痛哭。
原來,根據本港衛生條例,所有由香港運往外地安葬的遺體,棺木都必須密封。
蔡×由於不知有這樣的規定,才會對吳麗芝說張漢明的棺木不會密封,讓她能見「丈夫」最後一面。
在場各人勸喻下,吳麗芝的情緒才回復平靜,在喪禮進行期間,她都默不作聲,眼中也無淚。
當晚,吳麗芝由兄嫂陪伴返回梅園,這時,吳麗芝的神情輕鬆,對哥哥說:「哥,你說得對,我和阿明是沒將來的,我在已想通了。」
「我很倦了,想回房休息,你們自便吧!」吳麗芝說。
由於吳麗芝的神情沒有異樣,她的兄嫂也不以為意。
翌日,吳麗芝的兄嫂拍門叫吳麗芝吃早餐時,房內沒有反應,吳麗芝的哥哥心知不妙,馬上由氣窗爬入房,赫然看見吳麗芝在窗口用一條窗簾繩自殺,解下時發現早已氣絕。

吳麗芝遺下兩封遺書,每封都寫了四頁紙。
兩封遺書內容大致相同,除交代與張漢明相愛經過外,內容總結起來,有以下四點:
(一)和張漢明不能生在一起,死亦要合葬一地。
(二)悔不當初,當日如聽家人勸告,就不會有今天的悲劇結局。
(三)張漢明死後,蔡×除約見她一次外,就再沒有來勸慰過她,使她覺得孤立無援。
(四)自感生是張家人,死是張家鬼,所以梅園那個位交給「家婆」(蔡×)。
由於吳麗芝提出與張漢明合葬,她的家人於是找蔡×商量,但為蔡×一口拒絕。
吳麗芝的家人無法令她與張漢明合葬,為盡量滿足她的遺願,特距張漢明四父子墓地五十米處,作吳麗芝的墓地,方便他們在陰間相會。

一九九一年五月二十四日,順天頓毒蛋糕桃色兇殺案在高院宣判。
被告兩貞原被控四項謀殺罪名,指她於九○年五月七日在秀茂坪順天頓天池樓一單位,謀殺四十二歲男子張漢明,十七歲男童張恩德,十六歲男童張恩培,十五歲男童張恩照。
控方基旞兩貞在犯案時精神失賞,接納她承認誤殺。
代表兩貞的律師求情時,表示今次事件是由張漢明的婚外情引起。
「被告是一名忠心勤奮的好妻子及愛惜兒子的好母親,對老爺、奶奶非常尊重。」律師說。
「婚後初期,夫妻生活相當困難,其後,張漢明在大陸承包一間製衣廠,一家生活漸入佳境之際,張漢明就與一名女子發生婚外情。」
「兩人的婚姻出現問題後,被告的家翁及家姑,不但不支持她,反而站在兒子那一邊,承認第三者的地位。」
「案發前數天是被告生日,她因不讓家姑入屋而與夫家的人發生爭執,最後被迫跪地斟茶認錯。」
「被告在極度沮喪、焦慮、抑鬱的情況下,令她親手奪去她最愛的四人性命。」
「被告曾自殺但獲救,不過,她殺死丈夫及三名兒子,將大家好家庭毀滅的回憶,將令被告終身難忘。」
「法官大人,希望能依照醫生建議,判她入神病院接受治療。」
律師陳詞完畢,兩貞接受控辯雙方律師盤問。
兩貞承認在神失常情況下殺死丈夫及三名兒子。
兩貞又承認在案發後,曾用利剪剪下丈夫一截性器官,放入水廁沖走。
神病醫生出庭作證時指出,兩貞過去三年,患有精神抑鬱症。
「被告經感到受外來力量控制,犯案時身不由己,應接受入院治療。」精神病醫生向法官說。
按察司沙義德在判案時表示,同意被告終生不末去殺死三名親生兒子的事實,她所受的良心責備,比任何懲罰更重。
兩貞其後被判入小欖精神病院,接受為期兩年治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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