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
盂蘭盆節又名鬼節,相傳在每年農曆七月,閻羅王都會大開鬼門關,令在地獄沉淪的餓鬼,到陽間飽餐一頓,閻羅王亦容許餓鬼在這個月找替身,令自己可以脫離餓鬼行列。
在香港,盂蘭勝會由中國移居香港的潮僑主導,他們在六十年代從內地來港,集中居住在西環一帶,互相照應。
一九六四年,多位熱心潮僑發起成立西環盂蘭勝會,以聯繫同鄉感情、紀念祖先和超渡地方上的孤魂野鬼。
踏入農曆七月,一般人都避免去夜街,以免撞到街上飄盪的冤魂,自討沒趣。
不過,都市人可不管這一套,在鬼門關大開的日子,依然夜夜笙歌,亦因而引起不少疑幻疑真的鬼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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假如事情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話,對於鬼故事,我一向抱姑妄聽之態度。
我是一名電視藝人,工作時間視通告而定,沒有固定作息時間。最近由於趕拍劇集,須由清晨開始拍攝,至凌晨才收工。對此,我已習以為常。
每晚,我都與劇中的拍檔阿新結伴返回筲箕灣家中。我們住的地方相距不遠,通常會在附近一間麵檔宵夜後才各自回家。
由於幾乎每晚都光顧,我與麵檔的伙計大舊石十分熟絡,大家有傾有講。
我所住的那幢大廈與那間麵檔之間,有一個市政局轄下的球場。每年農曆七月,那個球場就搭起竹棚,做神功戲,施米贈藥,接濟貧苦。
(為免陰間遊魂到了陽間後四散,閻王規定無主的遊魂必須在戲棚集合,「神功戲」亦由此而生。據北宋《東京夢華錄》卷八記載,大約剛過七夕,勾欄(妓院)裏的樂工便開始搬演「目連救母」雜劇。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早見諸文字記載的戲劇演出。)
農曆七月十二日,盂蘭盆節前兩日,這天阿新的戲份較多,需要通頂(拍通宵),祇剩下我獨自拖着疲乏的身軀返家。
我在住所附近下車,由下車的地方到達那個麵檔,須橫過那個搭棚演神功戲的球場。
當時已經夜深,球場的照明系統早已關掉,祇有戲棚附近,有幾個昏黃色的燈泡仍亮着,照着擺滿祭品的神枱。這是球場唯一有光亮的地方。
人在黑暗中,對於有光的地方特別留意,我雖然已十分疲倦,但仍將目光投向那張神枱上面。
當時我與那張神枱相距大約半個足球場,由於燈光昏暗及距離太遠關係,眼中看到的東西並不真切。
在矇矓間,我看到那張神枱,不知在何時圍滿了人,他們似乎用手掀着神枱上的祭品往嘴裏送。
這班人的食相,與餓鬼無異,我想是戲棚的工作人員在吃宵夜。
(以木板搭建的祭壇,分層陳設供品,稱為「肉山」。上放牲禮、粿、飯等祭品,每樣祭品上都插一面三角旗,供品中必有全豬、全羊。祭品中以雞鴨居多,俗語說:「七月半鴨,不知死活」。儘管祭品十分的豐盛,還得請僧道來「化食」,藉念經把供品的數量增加好幾倍。)
「大舊石,來一碗牛腩麵,一碟油菜。」我穿過球場到達麵檔,舒舒服服地坐下,叫東西吃。
「咦,今日一枝公(一個人)到來,阿新呢?」大舊石端上食物後對我說。
「他今日拍通頂,明朝才收工。」我說。
「大舊石,送外賣。」店主說。
「咦,這麼晚,還要送外賣?」我奇怪地問。
「哦,是送到戲棚那兒。由於擔心有人偷東西,戲棚有四個人通宵看守,外賣就是他們叫的。」大舊石將食物放在外賣盤內說。
「戲棚?」我想起剛才看到的情景:「我剛才經過時,他們不是正在吃宵夜嗎?」
「哪有這樣的事。」大舊石說完,就送外賣去了。
我也不與大舊石爭辯,因為戲棚的人有否吃宵夜,與我無關。
「江叔,你剛才一定眼花,戲棚的人還說我遲了送外賣給他們,如果他們吃了宵夜,又怎會埋怨我送得太遲呢?」大舊石送完外賣回來說。
「這就奇怪了,我明明看見有一班人圍着神枱,不斷將東西往嘴裏送,難道不是戲棚的人在宵夜嗎?」我不服地說。
「吃神枱上的東西?」大舊石瞪着雙眼對我說:「那些東西是給鬼神吃的,誰敢去動它?」
我與大石為此事爭論不休,此時,麵檔亦已上舖,大舊石硬要拉我到戲棚對質。
反正我回家也要經過那個戲棚,對質就對質吧!
當我與大舊石走近那個戲棚時,我發現神枱上的祭品排列得井井有條,完全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。
「方伯,江叔說剛才看到有人吃神枱上的東西,你說他是不是眼花?」大舊石對看守戲棚的方伯說。
方伯聽後,並沒有立即回答,與其餘二個同伴望了一眼,然後才說:「有也好,無也好,何必斤斤計較呢?況且,又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。」
對方的答覆模稜兩可,我與大舊石想追問下去也沒有辦法。
「方伯,不好意思,這麼晚還打攪你。」我說完後,想轉身離去,因我實在太疲倦了。
「江先生,慢走,這封利是你收下吧。」方伯從衣袋中取了一封利是給我。
「這怎好意思。」我推辭不受,同時奇怪他何以給我利是。
「江先生,你收下吧,這是我們的習慣。」方伯把利是塞進我的手中說,「你記得每天都袋着它,千萬勿忘記。」
「方伯,為何他有利是,我沒有利是的?」大舊石恐怕執輸,也向方伯討利是。
「大舊石,那些利是不隨便給人的。」方伯說時臉上閃過一絲苦笑。
「方伯,多謝你了。」我知道人情難卻,祇得將利是收下袋好。
如此又過了兩日。這天是農曆七月十四日,我接的是夜班通告。
中午起牀後,我與阿新閒逛,看了一場五時半電影,吃了點東西後,已是晚上八時多了。
「反正時候還早,我們到球場看看熱鬧,才返公司吧!」我對阿新說。
「你近幾日精神不佳,不如回家休息吧!」阿新向我提出忠告。
「我就是睡不着才想去趁趁熱鬧。」我說:「趁機鬆鬆筋骨也是好的。」
我們兩人步入球場,由於神功戲尚未開始,戲棚前的人並不多,有一名道士在開壇作法。
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,好奇地於是拖着阿新往前走,阿新站在我的右手邊。
那名道士搖着銅鈴,口中唸唸有詞,大概是向孤魂野鬼說,有主歸主,無主歸廟之類。
隨後,那名道士一邊搖鈴,一邊繞着神枱慢慢走。當道士走了三個圈後,怪事就出現了。
我看見那名道士的背後,不知何時多了一班人跟着他走,連成一條人龍。
那些人有老有少,他們的服飾亦各不相同。
看着看着,那條人龍愈轉愈快,最後形成了一條龍捲風,我突然感到全身疲累不堪,更被一股強大吸力,吸到那些人的行列之中。
我感到身體向上升起,從高空看見球場的情況:戲棚、人群、道士,最令我吃驚的是我看見自己。
我看見「自己」倒在地上,阿新正不斷搖我的身體,神情十分焦急。
不知過了多少時間,我整個身體被一團黑色煙霧包圍,眼睛甚麼也看不見,身體亦動彈不得。
那種感覺,就如被一團黑色的棉花糖包着一樣,有說不出的舒服,昏昏欲睡。
鈴……鈴……回來,鈴……鈴……回來……
一陣陣銅鈴聲,以及一聲又一聲的「回來」,把我喚醒過來。可是,睜開眼時,仍是漆黑一片。
此時,我的恤衫內突然爆出一團金色光芒,把那團黑色煙霧驅散。
「他醒了,他醒了……」阿新喜極而泣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。
「阿新,發生了甚麼事?為何我會躺在地上的。」我問。
「阿江,你剛才突然暈倒,氣息全無,把我嚇了一跳。」阿新把我扶起,拉了一張椅子給我坐下說,「那名師父說你被野鬼勾魂,險些救不回來。」
「野鬼勾魂?」我如丈八金剛,摸不着頭腦。
「這位先生,要不是你身上有聚魄符,我的喚魂鈴也救不到你。」那名道士對我說。
「聚魄符?喚魂鈴?究竟是甚麼東西?」我不解地問。事情實在太怪異了。
那名道士問了我的出生日期,合指一算,嘆了一口氣說,「難怪!難怪!」
「你今年犯太歲,又不懂得趨吉避凶,難怪游魂野鬼要打你的主意。」那名道士說。
「幸好有人預先給你一度聚魄符,令你能夠魂飛魄未散,才撿回性命。」那名道士說。「經此一役後,你以後就不用怕了。」
經那名道士解釋,我才知道看守戲棚的方伯給我的那封利是,內裏載的就是聚魄符。
「方伯怎會未卜先知呢?」我感到疑惑。
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,我連忙去找方伯問明底蘊,以釋疑團。
「江先生,那一晚你對我說,見到有人吃神枱上的東西時,我已知你撞到鬼。」方伯說。
「鬼,不輕易現身給人看的。鬼現身,必定有陰謀,我擔心那些鬼會打你的主意,所以才給你一道聚魄符,聊盡人事。」
「想不到,那些野鬼果然找上你。好危險,如果沒有喚魂鈴的話,你昏迷七七四十九日後,就會一命嗚呼了。」方伯說。
經方伯解釋後,我才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打了一個轉,不禁出了一身冷汗。
「方伯,為何我在『失魂』的時候,感到被一團黑色的煙霧包着呢?」我問方伯。
「那是陽界與陰間的過渡地帶,祇要一過了這團黑色煙霧,就到了陰間,再也回不到陽界。幸而你有聚魄符,所以才能在這個過渡地帶停留,拾回性命。」方伯說。
這一次死亡經歷,令我的人生觀大為改變。畢竟是一個死過的人,對世事有什麼好再執着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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狄天行跟你說
農曆七月十五,為佛教盂蘭盆節,道教的中元節。
中元節是地官赦罪之日,道士在這一天誦經,作法事及以三牲五果普度十方孤魂野鬼。
盂蘭盆會及中元節目的在於普度眾生,由於在同日舉行,兩者的界限逐漸模糊,形成了以孝順、博愛為宗旨的「人鬼同樂」節日,與恐怖的鬼節拉不上關係。
「盂蘭盆節」一詞,來自目蓮救母故事,是梵文Ulambana的音譯,原意為「救倒懸」,即解救在地獄受苦的鬼魂(主要是餓鬼)。
宋朝《東京夢華錄》(序於一一四七年)卷八記載盂蘭盆的形狀:將竹竿砍成三腳,高約三、五尺,上面織成燈窩之狀,稱為盂蘭盆,掛上衣服冥錢,祭拜後再加以焚燒。
民間的祭祖活動一般在七月十五前進行,不局限於特定的一天。民間通過一定儀式,夜晚接先人鬼魂回家,每日晨、午、昏,供三次茶飯,直到送回為止。
送回先人時,燒錢紙封包,稱為燒「包衣」。
明朝民間有種傳說,亡故的祖先於七月十二日夜歸家,十七日夜離去,十五日共同前往領受盂蘭盆齋。民間多在十四至十六日以素食祀祖。十五日上墳時,還有掏促織(捉蟋蟀)為戲習俗。
「放水燈」是用來通知溺斃的鬼,水燈上註明放水燈人的姓氏。相傳水燈流得愈快愈遠,表示該人家當年的運氣愈好。
盂蘭盆節在很古以前在印度和中國盛行,在日本則從飛鳥時代開始進行,後來傳播得很廣泛,家家都設魂龕、點燃迎魂火和送魂火,成為祭奠祖先的日本特有的活動。
日本人在陽曆的八月十三日前後迎接祖先的靈魂,和活人一起生活四天,十六日以送魂火的方式把祖先的靈魂送回陰間。
京都的「大文字燒」就是這個活動頂峰。
《目連救母》
目連的俗家名字叫羅卜,父早死,在單親家庭長大,寡母青提夫人生性吝嗇又好殺生。
羅卜心地善良,平日行善布施,敬重三寶(佛寶、法寶、僧寶)。
他出門經商時,將家中錢財分三份,一份作自己的經商本錢,一份留給母親,一份用作布施貧乏。
羅卜離家後,青提夫人日日宰雞殺鵝,遇僧眾上門,便命家僮棒打出去,甚至放狗追咬乞丐。
青提夫人生前犯惡行,死後被罰墜入阿鼻地獄,日夜受苦。
羅卜自母親去世後,十分悲痛,出家報答母親深恩,拜如來世尊為師,法號大目連。
數年之後,修得神通第一,身超羅漢。目連知道母親身墮阿鼻地獄,為解救母親,親往地獄。
目連的母親生前壞事做盡,罪孽深重,在地獄化為餓鬼,目連以碗盛飯餵母,但食物入口即化為炭火。
目連向佛祖求助,佛祖告訴目連,必須在每年七月十五日以百味五果,置於盂蘭盆中,供養十方鬼靈,超度餓鬼,其母才能得到濟度。
目連最終拯救母親脫離地獄,投胎向王城為狗,再經過目連舖設四十九天道場後,他的母親才得以升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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